“和新高考调动之前比较，这两年，学校同期选考物理、化学（以下称‘升天双选’）的学生更多了。”郑刚说。

郑刚是河南省一所省级示范高中的副校长，本年该校将有2000多名高三学生参加河南省首届新高考。河南新高考采纳的是“3+1+2”模式，即除了语数外3门之外，学生在物理、历史两门科目中二选一，再从想想政治、地舆、化学、生物4门中自主弃取2门。

2014年，国内开启高考空洞调动，被环球称为新高考。2021年，训导部发布《普通高校本科招生专科选考科目要求指引（通用版）》（以下简称《指引》），并于2024年厚爱履行。《指引》明确巨额理工农医类专科需同期选考物理和化学，才能具备报考阅历。郑刚向《中国新闻周刊》先容，该校手脚一所传统理科强校，学生受到政策疏通，弃取最多的照旧“升天生”“政史地”这种传统文理分科组合。

河南省是第五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2022年运转履行新高考。现在，宇宙已有29个省份全面履行新高考，新疆、西藏也在旧年入学的高一年事学生中，厚爱运转履行新高考。新高考调动旨在冲破文理分科，然则多地的实践标明，学生的选科组合正在“追念”文理分科。

2023年5月29日，重庆一中学高三年事的学生在上晚自习。图/中新

超九成专科要求“升天双选”

“3+1+2”模式表面上共有12种选科组合。郑刚回忆，2023年6月傍边，学校首届新高考学生高一放学期选科时，他一度顾忌难以支吾如斯各样的组合。但实践上，学生的弃取主要皆集在“升天生”“升天地”“升天政”和“史政地”四种组合，全年事16个班级中，“升天生”组合的编班就占到了11个。

他合计，这种相对沉着的弃取，与高考空洞调动省份前期的探索不无关系。2014年起，上海、浙江、山东等级一、第二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履行“3+3”选科模式。除语文、数学、外语3门必修科目外，学生可在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舆中任选3门手脚选考科目，选考组合多达20种，浙江省选考科目还多出一门“技能”，选考组合多达35种。

“3+3”模式扩大了学生选科解放，但也催生了功利化倾向，趋易逃一火的弃取逻辑下，更多学生会弃取容易得分的文科科目。2017年的高及第，多个空洞调动省份的物理选考东谈主数出现断崖式下滑。基于物理遇冷、各地教学资源存在各异等要素，2018年，第三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将选科疗养为“3+1+2”模式。

物理成为二选一的“首选科目”后，物理选考东谈主数权贵回升，与此同期，化学成为新的“冷门”科目。有分析合计，这亦然训导部出台《指引》的蹙迫配景。《指引》2024年厚爱履行，理工农医专科中要求“升天双选”的比例进步九成，这在不少训导界东谈主士看来，某种经由上让选科重新追念了文理分科的轨谈。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训导政策商酌院副教授王新凤对《中国新闻周刊》暗示，新高考调动给了学生弃取权，但选什么成为新的问题。《指引》的出台，恰是为了把学生酷好、高校专科、国度需求三者统一。

王新凤先容，在《指引》的疏通下，弃取物理和化学的学生，主要出于报考专科范围更广、处事远景更好等实用考量；政治、历史、地舆、生物这四门中，酷好和学科上风成为更主要的弃取依据。

她还发现，自第三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履行“3+1+2”模式以来，学生“升天双选”的比例逐年上升；而在前两批实行“3+3”模式的省份，连年来，弃取物理、化学组合的学生数目也在上升。

浙江省景宁畲族自治县景宁中学校长助理吴松敏永恒负责学校选科指挥使命，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先容，手脚首批履行“3+3”调动的地区，浙江省首先“升天双选”的学生较少，跟着绑定的要求增强，这一组合的选考东谈主数捏续上升。他为学校2027届考生提供的选科建议中，“升天+X”和“政史地”是主要保举的选科组合。

山东省是前两批空洞调动省份中高考东谈主数最多的省份，山东省潍坊市从教多年的高中历史教师李志向《中国新闻周刊》先容，据他了解，在省内不少学校，2020年第一届新高考的考生对选科与畴昔专科之间的关系了解有限，为了在高及第获取更高分数，倾向选除物理、化学除外的科目，填报志愿时才发现能弃取的专科杰出有限。2020年秋季学期运转，他场地的学校，物理和化学选考东谈主数重新回升，2021年《指引》出台后，“大文大理”传统分科又成了主流。

近期，国内多所“双一流”高校晓示扩大本科招生范围，扩招限额皆集在东谈主工智能等前沿技能界限，而这些专科大多对选科均有明确要求，须选考物理、化学才能报考。

“大走班、小走班”

但关于不同地区的学校而言，选科呈现出不小的各异性。

高考选不选物理，是让高二学生吴佳犯愁的问题。吴佳和正在读高三的哥哥在广东省解除所普通高中就读。广东省是第三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笔据选科限定，她和哥哥要在高一放学期决定高考选科组合。理科获利可以的哥哥选科时莫得太多夷犹，弃取了“升天生”，这是该校学生中最常见的选科组合。

比较之下，不擅长物理的吴佳有些纠结。高一入学时，她原规划弃取物理、生物和地舆，既能报考理工科专科，又能躲闪不擅长的化学。但在高一放学期，淳厚向她先容了最新的政策。量度之下，吴佳捣毁了学起来辛苦的物理，转而弃取了历史、生物和地舆三科。

吴佳的班主任建议，获利较好的学生为了冲刺“双一流”高校的理工农医等热点专科，应优先弃取物理和化学。教学资源相对一般的高校，对“升天双选”有要求的专科较少，不擅长理科的学生，若是不缱绻学习理工农医专科，就应转而弃取“政史地”组合。

吴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场地年事约有1000名学生，大略80％弃取了物理，其中获利较好的同学浩繁绑定化学。

浙江省共有600多所高中。吴松敏分析了一份涵盖省内400多所高中的选科统计数据。他发现，弃取物理、化学、生物的学生中，优秀学生占巨额，中等和基础较弱的学生比例较少；而政治、历史选科则呈现“正梯形”散布。

湖南省是第三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湖南省郴州市第一中学是省级示范高中。校长黄鸿明向《中国新闻周刊》先容，新高考前，学校理科与文科学生比例大致为2:1，考生从2021届运转，弃取物理的比例逐年上升，从74.1％增加至2027届的88.75％。他不雅察到，一些普通高中，物理与历史的选科比例愈加平衡，有的出现巨额学生选历史的情况。

形成这一各异，也与新高考实行等级赋分联系。实行“3+1+2”模式的省份，2科“再选科目”将等级赋分。所谓等级赋分，即笔据考生在某一选考科目中的原始分排序，按比例区别等级，并赋予相应分数。也即是说，考生的最终得分不仅取决于自己水平，还与解除选科群体中的竞争敌手关联，普通高中的学生也在解除与示范高中的学生胜利竞争。

辽宁省一所普通中学的校长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师资和生源较差的学校常常会疏通学生弃取地舆、政治等高分段学生较少弃取的科目，以升迁排行，在赋分机制下获取高于原始分的等级获利。

师资是影响学生选科的一个蹙迫要素。新高考模式下，要求高中履行走班教学，即学生不再有固定班级，而是笔据自己的选科组合流动到不同教室上课。相较于“3+3”模式，“3+1+2”模式一定经由上裁减了走班照应的复杂度，但对不少高中而言，落实走班仍有繁重。

在吴佳场地的高中，“史生地”是一个杰出小众的选科组合，她被编入“史政地”班，其他同学上地舆课时，她就到“升天生”班上生物课。与广东其他高中的同学交流中，有春药吗吴佳发现，一些学校甚而莫得给学生充分的选科解放。

王新凤场地的商酌团队曾对宇宙29个高考空洞调动省份进行了追踪评估，第一、第二批高考空洞调动省份基本能得志学生的选科需求，学生对调动的举座惬心度较高；第三批运转，“3+1+2”模式放学生的选科空间有所收缩，尤其是在中西部地区和后期加入调动的省份，学生的弃取性更少。

李志先容，受制于教师数目、排课难度和教学质地等现实要素，学校会笔据自己办学特点和师资条款，特意志地疏通学生选科。以他场地的学校为例，物理、化学、生物和地舆是上风学科，学校在中考招生时也倾向于蛊卦对这几门感酷好的学生，最终学生选科也皆集在这几门科主见组合上，学校笔据这些组合开设班级，教师也会建议学生优先探究学校主流的科目组合，尽量幸免走班教学。“这种作念法在省内好多学校都很常见。”他说。

上海市训导科学商酌院2021年对31个省份的1256所普通高中的探听炫夸，第三批及之后履行空洞调动的省份中，普通高中教师缺口率达到21％—50％，支柱选科和走班教学的教室、仪器诱导等硬件圭臬缺口率高达26％—50％。中国训导发展计谋学会东谈主才专委会通知长、中国训导在线总裁剪陈志文向《中国新闻周刊》先容，第三批及之后鞭策新高考调动的省份，浩繁强调“因地制宜、因校制宜”，笔据自己条款鞭策选科和走班教学，“大走班、小走班都可以”。

在王新凤看来，充分的选科解放是建立在资源充足基础上的期许状况，天然调动理念先进，但现实中区域、城乡和校际各异众多，训导资源难以全面隐敝，这种期许主见与现实的落差，恰是选科难以落地的根源。她也合计，即使高中对学生选科进行了一些放胆，比较夙昔惟有“文综”和“理综”两种弃取，如今的选科模式仍为学生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选科东谈主数决定教师需求

在一些履行“3+1+2”模式的省份，每年高一选科前夜，都是高中历史淳厚最焦急的时候。若是学校弃取历史的学生太少，一些历史教师就不得不转教政治等其他学科，甚而调去藏书楼使命。

“《指引》出台后，咱们学校历史是最被边际的学科。”郑刚坦言，“3+1+2”的选科模式中，历史与物理并排，看似地位升迁，实则弃取历史的学生显著减少，而政治和地舆可以与物理化学组合，弃取的学生也不少。他先容，跟着学生选科东谈主数的变化，近两年学校出现了历史、生物教师相对饱和，政治和地舆教师紧缺的结构性缺编。

实行“3+3”模式的山东，《指引》出台后，历史学科雷同遇冷。李志不雅察到不少学校出于功利考量，在学生细目选科后，便不再安排非选科科主见讲课，比如弃取升天生的学生不再安排历史、政治课程。“本就选的东谈主少，这种作念法更是让历史教师靠近无课可教的处境。”李志说。

李志合计，跟着选考东谈主数减少带来的课时压缩，历史淳厚的职称评定和功绩发展都受到影响。为处置学校历史淳厚饱和的问题，郑刚选定了一系列见地。他场地的学校一共有三个校区，不同校区的中考登科分数线略有各异，学生选科倾向也有所不同，学校会在不同庚事和校区间协作教师资源。

对仍难以完成课时要求的淳厚，学校则通过压缩教学任务、兼任行政岗亭的神态过渡。举例原来讲课三个班的淳厚，可能只保留一个班的教学任务，其余时候转为承担行政治务。“这么既保留了教师原有的专科身份，也能得志学校对使命绩效的观察要求。”他先容。

事实上，新高考调动之初，跟着弃取物理的学生东谈主数着落，一些物理淳厚曾经被动兼职行政使命，不外，跟着考物理东谈主数高涨，这种趋势已得到缓解。关联词，与物理不同，历史学科教师的饱和并非源于短期的选科失衡，而是受到处事场地和高校招生导向的深眉目影响。李志合计，一些学校历史教师的饱和在短期内难以逆转。

这种结构性缺编的情况下，“县管校聘”轨制无意能够提供一种有用的处置见地。《训导强国栽种规划撮要（2024—2035年）》中提议要优化中小学教师“县管校聘”照应机制。所谓“县管校聘”，即是将中小学教师和校长的照应职能统一包摄县级政府，幸免了教师资源的不平衡分拨，教师将不再固定于某一所学校，而是笔据各个学校的需求在县域内进行轮岗任教。

关于新高考而言，李志合计“县管校聘”在一定经由上能够处置教师资源不平衡的问题，关联词，轮岗任教也会冲破固定编制，领有优质高中编制的教师可能被调派到较差的学校，政策落地比较繁重。

郑刚先容，现在学校编制已满，惟有像历史这类教师相对饱和的学科中，有编制的教师冉冉退休，才能将编制分拨给师资紧缺的学科，从而实在缓解编制失衡问题。

调动仍需“打补丁”

新高考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对训导生态的影响远不啻于高中阶段。

王新凤先容，2014年以来，启动的新高考调动更透顶、更平时，牵累学生、家长和教师等多方主体。干预高校的生源和学生的常识结构愈增加元，新高考也在倒逼高校招生与东谈主才培养模式的调动。浙江大学科举学与熟悉商酌中心副主任李木洲向《中国新闻周刊》先容，科目调动的内涵本色影响的是学生的常识结构和才智修养，进而影响畴昔的东谈主才结构。

《指引》对普通高校本科专科的招生建树了科目要求，但专科和功绩训导层面并不在放胆范围内。一些业内东谈主士担忧，未选考物理、化学的考生干预高职院校后，雷同会难以允洽理工农医类的专科课程。

新高考调动的初志是通过冲破文理分科，培养文理融通的东谈主才。王新凤合计，物理和历史分别是理工科与文科的基础，但“3+1+2”模式物理和历史二选一，并不利于这一主见的结束。李木洲合计，“3+1+2”模式是一种和谐折中的调动决策，跟着宇宙训导的平衡发展，畴昔不同省份的选科模式可能照旧会归于统一。

陈志文合计，从“3+3”到“3+1+2”，再到《指引》出台，不得不承认高考又回到了“升天+X”“政史地”等选科组合为主的“小文理”，这反应出“文理不分科”决策靠近的问题。他强调，包括选科等各式训导调动必须立足中国国情和现实基础。

多位受访众人合计，高考轨制不宜再进行大幅度调动，而应选定“打补丁”式的微调。王新凤合计，新高考十年调动获取了一定收效，但也激勉了高中的一些波动，其中教师受到的压力尤其大。与此同期，如安在各省之间结束训导资源的统筹配置，升迁东谈主才聘请的成果与自制性，依然亟待破解的难题。

跟着“选科即是选专科，选专科即是选处事”的链条阻挡前移，李木洲合计，选科指挥和生存规划训导必须实时跟上，匡助学生进行感性决策。吴松敏的生存规划使命已捏续十年，他场地学校从高一运转栽种生存规划课，系统先容大学专科和社会功绩，引诱学生的性情测试、家庭资源等要素，赞助学生作念出较为感性的选科决定。

不外，生存规划训导在不同学校间的发展极不平衡。王新凤不雅察到，优质高中通常配备专职东谈主员从事生存规划指挥，能够开展较为系统的课程和磋议服务；而在一些普通学校，关联使命多由教师兼任，课程碎屑化、情势化，难以实在进展作用。“生存规划不应是一节零丁的课，而应该是一整套聚拢高中的无缺体系。”她说。（中国新闻周刊）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郑刚、吴佳、李志为假名）